那只是一段往事,我只是无法释怀

    那年我刚刚毕业,去了北京一家本土广告公司作撰稿,家明是我这组的艺术指导,我们作了一年多的搭档,配合得非常默契,我喜欢喋喋不休的在他耳边陈述我的道理,这时家明会突然讲一个希奇古怪的段子给我听,并且用意深远的看着我坏笑,然后我会充分表现出我特有的手足无措和天真无聊,于是我们彼此笑着走开。很多个午后,暖暖的阳光里,同样的游戏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在那之后,我承认和家明聊天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有一段时间我们加班的密度极高,公司创作部和会议室的灯光彻夜不灭是常有的事,长夜漫漫,彼此讲述自己的感情经历成了我们排遣倦意的最佳法宝,家明的故事总是很长,我听得出,那里边真真假假,水分不少,但很好听,有时我宁愿相信那是真的,家明看出我并不全信他的故事,也不介意,直到那一天,他说他要讲一个完全真实的故事给我听,不知为了什么,在讲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平时从未有过的迷幻,那个神情到今天我还记得......

    那是在大约一年以前,也就是新千年春节后的某个周末,家明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他,说有个公司要做VI,希望家明能够帮帮手,因为主持这个项目的是一个新手,“她完全不懂该如何运作。”那个朋友说,家明当时很忙,犹豫了一下,后来还是答应了,“她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妹妹,拜托你千万用心一点,小姑娘什么都不太懂,你别吓着人家”临了朋友郑重其事的嘱咐。事情过去很久家明还曾想:如果当初没有接那个电话,或者自己根本没有周末开机的习惯,也许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过了两天,是个忙碌的周一下午,一个女孩拨通家明的手机,约他见面,电话里讲了很久家明才明白,这就是那个需要帮助的“新手”。家明约了女孩去自己常去的一家餐厅,那天好象一切都不太顺,手头的一个案子做了很久也没有结束,直到最后女孩在餐厅里打电话给他,说自己已经到了,在一个双人座上等他。

    二月里天气还是很冷,一公里的路家明走到已经开始出汗,侍者拉开门,昏暗的灯光下,一排双人座坐满了优雅或者慵懒的人们,色彩艳丽的男女说笑着彼此在灯火中暧昧的对视,只有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浅米色毛衫隐入背后的灯光中,阴影投在她的双肩,看上去和周遭的环境很不协调,她低头写着一些什么,面前摊开一个大记事簿,第一眼看上去如此的安静决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家明犹豫了一下,倒不是怀疑那就是等自己的人,而是不愿打破女孩周围近于凝固的安静,女孩一直低着头写字,头顶灯光下的阴影刚好遮住了她的面颊。于是他走过去,而女孩就在那一刻抬起了头。

    “当时我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脸,但是我知道等我的人就是她。她缩在大靠背椅的一角,看上去年纪不大,并且早已习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独享自己的一份静谧,”说到这里家明笑笑,表情淡然,“我现在说来,你一定感觉我是在美化她,真的,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样。
第一次见面就是很简单的,根本不存在你想象当中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故事,你要是喜欢听那种故事,我另外讲一个,就象以前的那些。”

    “那-----后来呢?”

    “后来, 我们又见了几次面。

    其实,如果仅仅是她们公司那个项目,根本用不着这么多次反复,只不过两个人都很喜欢在下班后可以有一个地方,有一个彼此并未深交却也稍有信任的朋友,一起坐坐,两个人可以聊很多,彼此的爱好有的相近,有的相同,自然也会有的完全相反。

    谁都不了解对方的过去,甚至根本没有人想到要了解一下,这就象在网络中,而灯光下的面孔又要比网络中真实许多。
那些日子,每隔几天我们就会相约一起出去坐坐,她只喝橙汁,而我每次都要红茶。

    一直到那天晚上,那天北京刚刚下过雪,干冷干冷的,我们还象已往一样面对面坐在宽大的橘黄色靠背椅里,那天餐厅里人很多,吵吵的,她也不介意,小声哼着心爱的老歌,一边玩弄面前小台子上侍者刚刚点燃的蜡烛,看橙汁沿着汤匙雕花弯曲的长柄慢慢流进烛芯,听着火焰烧灼液体时发出的滋滋声,她得意地冲我眨一眨眼,然后就去全神贯注地搅拌盘中的蔬菜沙拉。

    窗外风很大,地面干燥的碎雪被一阵阵吹成旋涡,卷过街边的长椅,落在街心冒出一股股蒸气的井盖上,渐渐融化,被雪水打湿的生铁幽幽的泛着一点蓝光。

    那天她回去得很早,说是怕下雪没有车,送她上车时第一次在我心里闪过想留住她的感觉,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习惯性的冲她挥挥手,车就开了。
后来,我走了好久,一直走回家。”

    我不知道家明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现实中坐在我身边的他很静,右手握一支铅笔在纸上画着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很圆的圈。我相信回忆使他重拾往日的心境,经过沉淀后的美丽再次打动了他,也打动了我。

    他们再次见面时,又过了一周。
 
    女孩例外的要了一杯芒果绿茶,然后搅拌着浓浓的液体对他说她可以在这杯茶里看到众生,看到十亿星辰。

    “那是你眼花,我饿久了眼前也有星星。”

    女孩浅笑,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笨蛋。

    家明注视了女孩良久,忽然压低声音说:

    “有件事,我早该告诉你。”

    ”你是笨蛋,这我早知道。哈!”

    “没开玩笑,真的。”

    女孩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严肃起来。

    “你要说什么?”

    声音很大,女孩已经开始沉下脸,显然,家明一反常态的严肃影响了她,家明发现自己选错了地方,因为附近几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转头注意他们,而且在那些掩饰不住的同情目光下,他俨然成了一个正在被女友训斥的大男生。

    家明很不喜欢女孩的这种表现,简直翻脸不认人。

    “以你的这种态度,我没法说!”

    “好吧,那就不说!”

    女孩拿起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家明追出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女孩身边,窘迫的局面搞得他非常尴尬,也有些恼火,怎么会搞成这样。

    “你应该听我说完,听完之后你也有足够的时间发火嘛。”

    “好吧,你说”

    女孩蓦然站住,冷冷道。

    家明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

    “我认为我们之间有误会,这原因在我。”

    “哼”

    女孩更冷的笑,右手作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我以为我们见面以前会有人告诉你的,而我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什么?”

    “我-结-婚-了!”

    声音不是很大,但说得很重很肯定。

    ......

    “哈-”

    女孩一下笑了起来,直笑得弯下腰去。

    家明被笑得有些手足无措,只是站着,在风里。街边路灯依次亮了,并不刺眼的灯光,在早春的黄昏里令人陡生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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