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贼》的主题意蕴

副标题#e#

“前念迷即众生,后念悟即佛。”

  ———《坛经》

  不可否认,冯导就象是中国电影的一面小旗,虽然不能一呼百应,代表所谓主流的趋势,但尚能为疲靡的国内影业队伍带来一丝希望,或指明一点方向之类的,至少也能使一部分人愿意走进早已陌生的影院,去做一场或悲或喜的属于自己的梦。当我初次得知影片定名为《天下无贼》时,自然的就想起了孙中山先生倡导的“天下为公”,先生为了实现“天下为公”的伟大理想,一生奋斗不息,但也只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天下无贼”在境界上肯定不能同“天下为公”相比,但也只能是一个美丽的梦。连冯小刚自己都说“有人问我相信不相信天下无贼,我肯定不相信,但是正因为我不相信,所以我才要拍一部关于天下无贼的电影。”冯小刚的魅力其实正在于此,他通过众多明星出色到位的表演、扣人心弦的火车角逐、苍凉壮美的高原景色、悲切的背景音乐,用丰富的富于变幻的镜头语言把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梦编织的如此入情入理、引人入胜,在心甘情愿的掏出钞票的时候又情不自禁的叹息感动。说的抬高一点,影片给人一种“大片”的感觉,是一道名副其实的视觉盛宴,并直逼近人的内心。对目前的中国电影业来说,实在太需要冯小刚这样的人才了。

  暂时撇开这些不谈,我们专门来看看这个“梦”到底想要表达点什么。其实在走进影院之前,我对影片的大致情节什么的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一对作恶多端的贼夫妻,由于一个偶然的机缘,结识一个淳朴的打工少年。或许是西部庙宇神灵的感化,或许是内心善良灵魂的苏醒,或许是少年不设防心灵的感动,亦或许是女贼腹中小生命的促使,反正他们在经过一番心灵的挣扎后,终于决定向善,一路保护怀揣六万“巨款”的傻根,与另一群贼斗志斗勇,做出了一次灵魂的壮举,且贼公并最终为此献出了生命。与《手机》的刺骨凄冷相比,《天下无贼》是温情脉脉的,它的立意也比前者更胜一筹。而且在同样展示阴暗的同时,《天下无贼》让你看见了希望,并直接追问你的灵魂。我觉得冯小刚在本片中所追求的境界,十分的类似于佛教中的某些教义,当然我不是说冯导在宣扬佛法,但他确实是在有意识的把观众引向这条道路——与众生十分接近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阐提皆得成佛”、“一切众生悉有佛性”等理论和“顿悟成佛”的思想,让观众与“佛”来了一次近距离的美丽邂逅。我们可以在影片中看出这种影子:影片开头雄伟神圣的拉卜愣寺的全景关照、罕见的天象(据说被称之为“雅各天梯”的)、女主角和人群在寺庙前虔诚的顶礼膜拜的多角度的速写、傻根和他那群专靠修建庙宇吃饭的手艺人、苍凉荒漠的高原与群山,甚至是傻根与狼群在高原上和平共处的情节刻画,也象是导演的刻意安排———有意的渲染一种类似于宗教的神秘氛围。那么导演为什么要在影片中宣讲这些东西呢?简单的来说,他之所以宣扬这些,那是因为导演认为影片中的人(甚至于观众)有被教化的必要:王薄与王丽,一对身怀偷窃绝技的贼夫妻,整日游手好闲,不事劳动,专靠非法占有别人的财产过活,且在精神上有着一种上等人的优越感(比如王薄对别墅门卫的训斥和对傻根的居高临下),这不能不让人气愤。至于另外一群毫无人性的盗窃团伙和半路杀出的抢劫犯自然也是我们所痛恨的对象,还有富商的为富不仁、门卫的奴颜卑骨……这一切无疑是“恶”的。中国人讲究的是“仁、义、礼、智、信”,佛家更注重“明心见性”的修行方法,因此,上述的“恶”无疑需要感化。冯小刚在这里选择了佛教,自然有他的道理。佛教是当今世界的三大宗教之一,更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单从中国古代文学来看,其受佛教的影响就十分的巨大,尤其是其诗歌一脉。从魏晋的玄言诗到南北朝的山水诗再到唐诗宋词,我们都可以看出这种影子来。谢灵运“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石壁精舍还湖中作诗》);李白“学道北海仙,传书蕊珠宫。丹田了玉阙,白日思云空。”(《访道安陵遇盖还为余造真录临别留赠》);王维“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过香积寺》)我们可以看出,佛家的某些教义常常暗合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某种精神追求,冯导自然也概莫能外。佛家认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菩提般若之智,人皆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前念迷即众生,后念悟即佛”。《楞伽经》“佛凡一体,染迷净悟”的思想,更突出了一切众生生来就具有清净的如来法身。这就给王薄王丽之类的“幡然悔悟”提供了一个理论上的可能性的前提。其实众生与佛的区别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未必要在巍巍庙宇苦苦修行,俗话说“大隐隐于市”、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又给王薄王丽之类的“幡然悔悟”提供了一个方法论的指导。那么,冯导又是如何让他们“顿悟成佛”的呢?我们看到,在影片中,王薄与王丽的“顿悟”是有一个渐进的过程的,除了他们自己内心的“善”(关于这一点,导演是用了心的,如选用极富亲和力的刘德华和刘若英来演男女主角),外因的指引更是功不可没的。对于王丽来说,腹中的孩子是促使其转变的第一个因素。在富商家做家庭教师时,她还极尽阴险狡诈残忍之能事。当得手之后逃离途中的几次呕吐让她知道了自己已经怀孕,这时候她开始“放下屠刀”了,虽然还没有“立地成佛”,但至少也有点“顿悟”了。于是她与贼性正浓的王薄的矛盾产生了,并提出了分手。在拉卜愣寺,她虔诚的跪在朝拜的人群中,随着镜头的不停的晃动与旋转,我们看见的不再是一个女贼,而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充满母爱的女人。中国佛教要实现劝善化俗的伦理目的,除了教人们明分善恶外,还需以善恶业报轮回的宗教理论与世俗的道德实践相结合,从而使佛教伦理在众生中产生信仰的约束力量。“因果者,世出世间圣人,平治天下,度脱众生之大权也。若无因果,则善无以劝,恶无以惩,遑论明明德以止至善,断烦惑以证菩提乎。”正是这种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思想约制并规范了王丽,她害怕自己和丈夫所做的一切会报应在孩子的身上,害怕孩子以后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这在影片的后半部分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出来,她在火车站和王薄说,我怀孕了,并哀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和忧虑。而这件事情竟然也让王薄的人性慢慢的恢复起来,并最终与王丽携起手来,加入到了保护傻根的战斗中来(其实也是加入到保护自己的战斗中了),并最终以鲜血洗刷尽了自己的罪孽,超越了自己,虽然我们不知道他有没有“立地成佛”,但是那残忍凄凉的画面美,却深深的征服了我们。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傻根这个角色,用我们“聪明人”的眼睛来看,傻根真***傻:一身民工的装束、呆板的面布表情、土土的河北方言、粗糙黑红的皮肤,更糟的是他的毫无心机,怀揣六万块钱到处的叫嚷贼在哪里,在他那里,世界上是没有坏人的。然而正是他这毫无城府和近似一张白纸的单纯再次点化了已经初步悔悟的王丽。傻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想着挣钱、盖房、结婚,倒也自由自在。而王薄王丽呢,看似潇洒快活,其实每天都生活在勾心斗角、心机重重、血雨腥风的日子里,幸福离他们也不是很近。与他们相比,傻根又是聪明的。但是我们只能说傻根其实只是一个理想化的指代,在现实中已经十分罕见,因为我们早已被社会训练的“集体聪明”起来了。傻根在这里只能被看成是“佛”的化身,我们是很难达到他那种境界,更何况社会压根就不会允许我们那样。在影片里,正是男女主人公与“佛”的这次美丽邂逅,彻底的颠覆了他们曾经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我们知道,佛教传入中土以后,致力于用佛法去感化自然,甚至去感化现实中的各种“恶人”,在许多神话传说和佛教徒津津乐道的佛经故事中有很多这方面的例子。佛家认为,“人生的悲欢苦乐只是心的作用,一切造作也是心的作用,佛度众生,只是要人觉悟”,“借佛的导力是一二,靠自己的努力是八九”。正是在傻根这尊“佛”的外力的指引下,终于唤醒了两个桀骜不逊的江洋大盗的贼心,并使其心甘情愿的采取了向善的行动。在佛性与贼性的这次较量中,贼性看似凶狠强大,却败给了佛的“大慈大悲”,又是一个“邪不压正”、“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式的东方传奇。最后,“爱情”也是一个较重要的因素。我们可以从影片中看出男女主角情感的炽热的:在船上的激情拥吻、与群贼拼斗时男女主角内心深处的那份互相牵挂、为了爱而独自留下面对死亡威胁的王薄、得知丈夫死讯时女人眼角的那滴泪……爱情的存在和情感的纠葛证明了他们人性的存在,爱情更是促使了他们(特别是王薄)的转变的一个基础。

  《天下无贼》其实是一个极具东方文化内涵的梦幻,是对知识分子内心的一次温馨的人文关怀。冯小刚提出这的个命题,暗合了我们的民族心理,获得欢迎也在情理之中。但我认为他却混淆了两个概念———“恶 #p#副标题#e#”与“苦”。佛家所谓的“一切皆苦”,除了生老病死之外,还有“求不得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 “五取蕴苦”,苦海无边,若不及时回头,势必会产生出“恶”来。佛教的“明心见性”的个人修行是可以消除“恶”的(至少可以消除一部分个人的“恶”),但它能消除人的“苦”吗?对此我表示怀疑。冯小刚在这里也不是那么的理直气壮:男女主角消除了自己的“恶”,可是他们的“苦”结束了吗?男人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女人也只能活在对丈夫无尽思念的悲楚日子里!况且这只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傻根是没有“恶”的,可他实在是太脆弱了。万一他的钱真被偷了?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关于怎么样去消解个人的“苦”,古往今来的贤达们做出了不同的抉择:陶渊明选择的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式的归隐,尼采强调“强力意志”,加缪赞同“个人抗争”的方式。而王薄和王丽对自己的“苦”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们选择的是抗争。他们把自己的人性深深的掩埋起来,用长满刺的外壳来对抗这个社会,王薄对门卫的怒斥更象是对社会的一种宣泄:开着好车子的就是好人吗?我认为佛教讲究的是彼岸、追求的是来世的幸福,却很难消解个人当下具体确切的痛苦。在这个问题上,我比较欣赏波普的观点,他认为,幸福的状态是千差万别的,因人因时因地而变化的,在一般情况下,只有个体自己才能增加自己的幸福。而排除人们的痛苦的标准是明显确切的,这就是社会科学和政府政策的任务。人们很难达到真、善、美的状态(而这种状态正是佛教所追求的),却可以通过消除假、丑、恶来逐步的改良社会。其实作为平凡众生的我们,能抓住的只是现在。彼岸未必有花!

  配合着影片的主题,影片在各方面都做出了努力。叙事干净利索,环环相扣,一起呵成,基本上是好莱坞式的一马平川的线形讲述。作为一部描写心灵的影片,又要求的商业的成功,这种叙事选择显示出导演的聪明。情节的设计也体现出了导演的世故和圆滑,男女主角戏弄富商的默契潇洒、惊险刺激的火车之旅、美仑美奂的舞蹈般的打斗场面极大的凝聚了观众的注意神经;半路杀出的范伟一伙的小品般的打劫,更让人提前领略了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的风趣,给你开心的大笑;而最后谜底揭开、群丑尽伏的结局在让观众恍然大悟的同时,又体会到一种符合他们价值判断的“善恶有报”的心理快感。整部影片拍的相对平稳,倒是王薄的惨死容易给人一种震撼,这显示出了导演的思考。而在影片视觉语言的选择上更是刻意的去衬托主题,开拍地点选在被称作小西藏的甘肃南部重镇夏河县,这里美丽的自然风光、古风犹存的小城、肃穆宁静的佛教重地拉卜楞寺都充分体现了故事净化灵魂的主旨。另外影片中虔诚的朝拜的人群、神秘的高原和狼群、暗藏玄机的列车、男主角血肉模糊的死亡场面和女主角落寞无助的眼泪都极尽可能的烘托了一种类宗教气氛。客观的说来,导演在这些方面的努力还是比较成功的。

  冯小刚引导我们在短短的一百一十多分钟内做了一场与佛邂逅的美丽的梦,这个梦也许只是他自己的,也许也深深影响到了你。但无论我们对这个梦持何种见解,我们都可以把它作为一条通向心灵的小径,在人生的旅途中去追寻属于自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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